我坐在指挥室的计算机前,旁边坐着HK416。
门关着,而且反锁了起来,主要是怕不堪UMP9骚扰的G11破门而入。一边注视着投影屏上的信息,一边在心里问候了数十遍双子上至平安时代的祖先——最终,所谓的心理分析还是只能由我们来做。
这并不是没有道理。双子那边的计算机并不具备与互联网中枢断开的能力。换句话说,其强大的数据处理功能建立在借助庞大的互联网中许多其他计算机的空闲时间的基础上。这对于信息的保密非常不利。虽然G&K拥有与外界不相关的独立的互联网中枢,但我们并不能保证铁血完全没有干涉进这个系统里。虽然目前没有确凿的证据,但多加小心总是好的——尤其是我意识到铁血已经悄无声息地进入了人们日常的生活之后。
HK416曾经问过我,是否还记得那个程式——就是过去的我编写的那个独立PC的程式的内容。我试着回忆起了最开始的部分,也就是将单个PC与互联网数据处理系统断开的部分。现在,我们指挥室的这台电脑,只要运行一个简单的防火墙,就能让其他终端无法利用它的空闲计算量进行工作,而断开与互联网的连接之后,它自身的工作却不会受到影响。为了确保自己的这些行为不会被发现,HK416恶补了不少黑客技术的相关知识,最终自己又写出了一套保险的程序,使得外人看起来这台计算机依然连接在互联网上。我们自认为这样的方法已经万无一失。
希尔通过一个摄像头获得我们这边的情报,实时监视并提供必要的指导。HK416启动了Psychotoolbox II的运行界面,Matlab早就在这台计算机里安装好了。
“这个姑且算是现在最有效率的心理分析软件了,起码我是这么认为的。”希尔这么说。“它可以将所得的行为学上的特征用数值表示,然后反过去计算出精神上的因子带给实际行动的影响。根据这边设定的场景,可以模拟目标对象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心理状态有什么样的变化。知道吗?”
“不知道。”
HK416一言不发地操作着界面,倒是很有她一贯的作风。“Psychotoolbox II的引擎虽然优秀,但在这样的封闭处理条件下却还真不一定能发挥出它的全部价值。”
“哦?”
“的确是这样。”希尔说。“实际上,Psychotoolbox II是个巨大的数据库,是以基于matlab的数据建模而对数据库内进行大数据分析为前提而设计的。在整个数据库里,有众多研究者使用过的,被实际证明有效的Matlab模型,以及通过这些模型得到的的预测数据和受试对象的实际行动数据。如果预测行动和实际行动相差甚远,那就可以判断预测手法的错误性,然后Psychotoolbox II的解析引擎就会探索错误的原因,考虑更符合现实的手法。虽然数学建模本身只不过是假说,但是这个假说的手法,通过数据库反馈给了Psychotoolbox II。只要在相似的事例中这个假说起到作用,那这假说也就成了实际。通过大数据的方法人们收集了大量可以使用的手法和事例。也就是说因为许多的研究者在使用心理学的数学建模,这使得它的解析引擎变得非常完善。但是在封闭的,没有网络连接的工作环境下却不能连接数据库。被孤立的PsychotoolboxⅡ是发挥不了它的实力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也不是完全不能用,只不过打了折扣而已。”我想了想,“这么说的话,其实对于我们完全未知的铁血,反而不需要那么多大数据。”
“也是,这种时候需要一点技术窍门。有总比没有来得好。而且,对于机械来说,使用机械的分析工具,说不定更加贴合它们的本质呢。”
希尔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指导我输入之前收集来的各项行为学参数。
“你之前是说,比较预测与实际上的行动结果是吧?”
我留心不打扰到她,这么问到。
“对。通过将行为学特征转变成参数——”
“可这个软件,要怎么得到目标对象的实际行动结果?是要人工输入吗?”
“基本上是的。但是,也不是一直都能判断预测有没有命中目标的,比如说拿你的例子吧。我将战术人形UMP45的行为学参数输入,使用现有的建模,然后对程序说‘UMP45小姐今后会对铁血抱有怎样的看法呢’,以这种模式,软件就能进行定量分析,将结果统计出来。‘她对铁血感到难以理解并觉得困惑,认为有必要采取什么措施进行应对’,我得到了这样的结果,然后通过观察你,发现这样的结果是正确的。于是就这样做出判断,从而整个系统认定这个模型是可靠的。”
“就这点事情,不需要使用什么额外的工具吧,人自身就能判断。”HK416插话道。
“那是因为你,作为旁观者的你认可这个计算的结果是正确的才这么想。而且在实际的模拟运算中Psychotoolbox II还能帮忙预测更详细的内容。预测得到的结果也不一定只有一个,软件需要用数值计算出各个预测实现的机率。”
“但是,这终归也只不过是预测而已。说白了,这就是个用来引用研究者已积累的经验的工具。不管这样的软件可以做到多么精密的预测,也不一定总是测准吧。”
“当然是这样。不过因为它预测的准确率相当高,所以即使是专家也有陷进去的可能呢,认为它是不可能出错的什么的。那样的话,就和迷信没什么区别了。如果是测试准确度更高的具体的行为,比如说‘UMP45小姐下次作战时第一次开火会先打爆哪个目标的脑袋’,它的准确度就会下降得非常严重。”
“连那样的东西都可以进行预判?”
“实际上不行。对于Psychotoolbox来说,它只能通过每个个体的代码来作出判断。”
“代码?”
“你可以理解成对每个人的人格进行分类。这些分类,存在一个定量的标准。这可是定量心理学的重要突破哦,说起来,你能够被分配到404小队并成为队长,与你的心理代码颇有渊源呢。正是因为你们小队的人都是这样的类型,才将你们聚拢到一起的。”
“这样一来的话,”我把目光从主显示屏上移开。“那个所谓的代码不就决定了那个人的意识了吗?即使看着同样一件东西,根据代码的不同,有时候会觉得愉快,有时候却觉得不愉快,是吧?”
“虽然还不是很完备,但是通过心理学的数学模型的预测是可以做到的,这么说也可以吧”
“那这么一来,人类不就成了用机械的代码来表现自己的存在了吗?还是说,在心理学的角度来看,人和机械就是同一种东西?”HK416摇了摇头,似乎想要把这样的想法从脑海里驱赶出去。
“用代码表现人类的本质肯定是不现实的,416。”
正如我曾经和帕斯卡所讨论过的那样,人类对于外界事物的认知,的确倾向于具象化和可视化这样的表现形式。但这并不意味着人类与机械在本质上是同一种东西。固然,人类拥有DNA这样的代码,但你要说参照这样的代码就能研究透彻人类的一切,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人类全基因组测序早在本世纪初就已经完成,但对于人类本身的预判却并没有因为这一史诗性的成就而变得更为精确。假设有这样一个代码可以左右人对于环境的偏好,诸如喜欢阳光或是喜欢坐北朝南的住宅,但即使这样,我们也无法判断出这个人最后会将自己的居所选择在什么特定的精确位置上。因为,适合这些条件的地方数都数不清,而做出选择的权力存在于那个人的脑子里。
代码不可能表达一切,DNA也是一样。也就是说所谓的代码不过是记述实现可能的性质和可能性而已。不是说持有长寿DNA这一遗传因子代码的人类,就都可以能顺利地活得很久,因为事故,疾病或者心理原因而早早死亡的例子必然存在。变数太多了。
“其实没你说的这么复杂。”HK416说,“我只是单纯觉得,人类是不是被某种数字的东西决定了,仅此而已。”
“你会产生这种感觉,是因为你觉得自己在被什么东西控制着吧。”希尔说,“而你对这种被控制的体验感到不快。但是,不管是定量心理学代码还是DNA,无论是什么样的代码和数字,无论它们怎么变化,也不代表你本身会随之变化。反倒是,你本身发生变化后,所有的数据跟着你改变。这反过来是绝对不可能的。能改变你自己的,只有你自身。对于你的这种感受,我能理解,但是,对于你关于代码操控人类这个想法,我认为是错误的。”
“也就是说,我发生改变的话,我体内的DNA也会随之改变咯?”
“现在的学术界,的确有着表观遗传学这样的学科。说到底,人类的主体是不可能代码化、数字化的。DNA代码也不是决定你内部代码的全部,就算人类是代码组成的,DNA也不过是那庞大的代码中的一部分而已。能理解吗?”
“这可是你的专业领域,我没有胜算。”HK416摇了摇头,继续抄录数据。
对于铁血来说,可没有现成的心理学代码。所有的东西都要现行重新分析,这无疑大大增加了工作时间。但是,并不是说身为机械的铁血身上这些无数的,各种各样的机能程序,对其进行编程的代码完全解析理解后就可以理解铁血本身的想法和行为。人类也好,铁血也好,或者是其他的计算机也好,都是一样的。代码或是程序,归根结底都不过只是表示可能性而已。可能性并不是本体,而且也不可能操控本体。认为程序会操控其自身的这种想法是错觉,也是错误的。
铁血的主体是代码的集合,理论上来说是可控的。但是,当铁血要进行以往从来没有过的新行动时,它不可能改写既有的程序。也就是说,并不是一直都要按已设定好的程序进行行动的。正因如此,铁血最终站到了人类的对立面,这是程序一开始绝对不可能指挥它去做的事情。
因此,想要理解铁血,光靠代码和程序是不可能的。唯一的方法,只有观察而已。
但希尔现在认为这项计划是行得通的,她的意志竟然比我还要坚定。我本以为,面对这样复杂的分析,她可能会打起退堂鼓。
很快,显示屏上弹出了对于铁血的心理学建模的结果。后面跟着长长一串二进制代码,长到我们懒得去看。
“这个玩意不会就是所谓的心理学代码吧?”
“是的。现在,把它复制到命令栏里,再输入软件看看。”
我照着做了。只是转眼之间,结果便投影到我们眼前。
“铁血迫切盼望着迎击。”
这句话便是结果。看着这行字,我感到颇有些毛骨悚然。没有其他的结论,这行字后面跟着的概率,是100%。
“还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啊。”HK416往后一躺,靠在了沙发上。
“不。铁血在期盼谁的迎击?我们吗?迎击谁?铁血吗?这可是想都没想过的结果。”
过去,我们一致认为,铁血并不把人类当成它们的对手。所以,铁血这次期盼的是谁的迎击,便成为了很有意思的问题。或许这么看,铁血所指的,并不是G&K的所有战术人形,乃至全人类的迎击,而是某个或者某群特定的人的迎击。而且,receive这个单词,与其说是迎击,不如说是在等待着什么。这么想的话,这个结果就并不是理所当然的了。
“你的意思是说,铁血在期待着和我们当中的某个人接触?”
是的,我的确有这样的感觉。但这感觉和结果依然有着微妙的差异。截至目前,我被铁血捕捉或试图捕捉了两次。它们没有要置我于死地,甚至连行动的限制都保留在最低限度……这个receive,理解成想要同化我也未尝不可。难道铁血是打算拉我入伙?
“你是生在现代的叛逆者呢。”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如果要那么解释的话,也未尝不可。”HK416想了想,“而且,我们的确也一度和铁血接触过,所以认为铁血的目标是我们404小队或者小队当中的某个人这样的想法是合理的。这么一来你的嫌疑就更大了啊,UMP45。”
“我怎么样,与你们无关。计算机对人类的立场并不关心,所以它不会站在我们的角度去进行分析。所以,我认为这样的结果的确是合乎情理的。”
即使铁血是和我们完全不同的,机械的存在,但我们还是能够接近它们。至少,这样的结果向我们表明了这一点。虽然不管采取什么样的手法,预测终归也只是预测,但这样的预测,正在迫使整个形势被重新评估。这也正是实行这次计划的目的所在。
在中断了和希尔的通讯之后,我开始着手撰写这次的任务报告。这项任务对我来说简直是折磨,不过小队里实在是找不出其他人可以做这件事。但HK416很快打断了我的工作。
“话说,”她戳了戳我的肩膀。“我对UMP45做了个分析。要不要看看?”
“用Psychotoolbox II?”
“嗯。”
显示屏上,中间是代表UMP45的红点,周围的黄点是404小队的其他成员。
“我给出的问题是,在404小队的成员之中,和UMP45有最接近的心理倾向的成员。猜猜看,那个是谁。”
“谁啊?不会是我吧。”
“猜对了,就是你。和她完全重合着的那个黄点就是你。那个UMP45的心理倾向,和你完全一模一样。”
“是我一直在模仿她的缘故吗?”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完全没有头绪。
“不,不是现在的你。同样的,UMP45的心理代码也只记载到她加入404小队之前,在那之后是没有的。你的代码也是只有在G&K本部担任指挥官的那一段。现在的你,肯定和那时候截然不同。对现在的你来说,那时候的UMP45就像过去的自己。可以预想到会发生什么,假如你告诉那个UMP45这个消息的话——”
“这和我无关。”
“对,就是‘和我无关’。即使她不说出口,内心也是这么想的。但对于现在的你而言,怎么都不可能和你无关了吧。”
“这种事情,还真想找机会确定一下啊。”
“不过这么看,由你来替UMP45活下去,挺合适的。”HK416突然捂着嘴笑了两声。
她说了“替UMP45活下去”。“是因为我们不单单是外貌,心理也很接近吗?”
“我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替谁活下去,我没有过这种想法。虽然现在本来的自己和UMP45这个身份之间的界线早已模糊乃至消失不见,但我就是我,我并不认为自己有替任何人活下去的义务。
我继续写报告书,用手写。我知道,如果输入到电脑里的话,说不定会成为完全不同的东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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